牛角寨

牛角寨
姚兴刚


  山很巍峨,水很清秀,我喜欢这里的清幽,多年来,每年都会来一次。
  此时,我贪婪地呼吸着氧气,老妪呆呆地坐在我旁边,手里捧着一瓢凉水,痴痴地望着我。
  我认识老妪的那年,她还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。
  我是误入这条山峪的。那天女朋友被人家追跑了,很烦很烦,骑着摩托车漫无目的游走,就到了这里。
  阳光从树叶间撒漏下来,溪水潺潺,几十户人家掩映在半山丛林之中,偶尔雄鸡啼叫,一只老黄狗追着母狗钻进了灌木丛,一时我竟忘记了凡尘俗世。
  女人从山顶下来,背了一捆柴,汗水打透了她的衬衣,一双硕大的乳房耷拉在胸前来回晃。女人见到我很诧异的样子:
  “城里来的吧?”
  “嗯!我随口答应。”
  “来干嘛了?”
  “旅游!”
  女人撂下柴,席地一坐就跟我聊起来,似乎跟我很亲切的样子。女人说这条峪叫牛角峪,寨子叫牛角寨,进来只有退路没有出路,以前这里人丁很兴旺的,不过近些年寨子里的人一年比一年少,女孩子出去了打死不回来,男子大了讨不上媳妇,都出去做了上门女婿。
  女人说她有两个儿子,跟我岁数都一般大,前年出去后再没回来。女人表情很神伤,我也突然明白女人对一个陌生人干嘛那么亲切了。
  女人见我额头的汗水往下滴,慌忙跑回家里,抄起水瓢往水瓮里舀了一瓢水,我试探着喝了一口,水好甜啊!从喉咙一直甜到屁股。
  临走的时候,女人告诉我她两个孩子的姓名,嘱咐我假如在朐城碰到了,一定嘱咐他们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。
  第二年我再去,山还是那山,水还是那水,女人还是那女人。只不过在北山脚多了一座别墅,纯粹的中式古典风格,庭院青砖黛瓦,苍松翠竹,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正在侍弄着花草。
  女人告诉我,这院子是朐城一个大老板盖得,说是看好了这块宝地用来养老。院子盖起来这女孩子就搬来了,男人倒是不多见,有时候一星期来一次,有时候更久。
  我跟女人说,将来等我有钱了,也来盖所院子,跟你处邻居,天天跟你唠嗑。
  女人很兴奋,忙说感情好,一指不远处一座废弃的房基:到时候我两个儿子都回来住,你看他们的宅基地都留着呢,前几天来了个大老板花四万块买,我都没舍得卖。
  再过了几年,女人头发开始花白,别墅里的女孩子也跟我一样眼睛里失去了年少的光芒,倒是那个神秘的男人我始终没有见到。
  女人见到我就夸,他两个儿子都出息了,大儿子做了上门女婿,二儿子攒钱在城里买了房子。
  那你干脆把你儿子宅基地卖给我吧。我故意逗她。
  不卖,等他们挣足了钱回来盖起房子养老用,你真来住我另给你想办法。女人脸上洋溢着早春的阳光,态度很坚决。
  而此时,树叶间撒漏的阳光映在她雪白的头发上,女人的牙齿已经掉光,嘟起的嘴像婴儿吮奶的样子。老妪告诉我,她已经三年不见儿子了,你要真喜欢那块房基就拿去吧, 我分文不要,就为你来跟我唠嗑!
  日暮告辞,我跟老妪说我要回去挣钱了,有一天我会跟他们一起回来的。
  夕阳下,老妪拄着拐棍送出我老远,不停用干瘪的手掌擦拭眼角的泪。我回头望向别墅,女孩子正努力地冲我挥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