婆婆丁的味道

婆婆丁的味道
原永海

　　清明时节，长白山下广袤的苍原旷野里，慵懒的冰雪终于消融殆尽。
　　几场细雨的润泽，几番春风的拂煦，绵亘不绝的山峦和郊野，寂然泛出了朦胧的绿意。苍黑的土地上，枯黄的衰草间，那星星点点的嫩绿草丛里往往匍匐着依贴地面、形若冬天雪花式样的山野菜。凝眸端详，山野菜的叶子以根为中心，紧紧依附大地向外延伸，狭长叶子中间一道筋脉呈现出暗红或深紫的颜色，各片叶子两侧锯齿状边缘之间相互龃龉，圆圆的整体形状真好似胖乎乎的绿色“雪花”。
　　面对一片片绿色“雪花”，遽然逸兴遄飞，不禁柔动起浪漫思绪，仿若这山野菜是雪花融化时，因贪恋人世而偷偷隐逸于山林，又经春风春雨熏染成绿色，并依偎沃土浴光滋长成硕大的绿色“雪花”。
　　这绿色“雪花”，就是长白山人喜爱的春天山野菜——婆婆丁。
　　春天来了，婆婆丁就会铺排成长白山人家餐桌上一抹春的绿色，一道春的菜肴，撩拨起人们心底那份春的祈盼和惊喜。将婆婆丁鲜芽嫩叶洗净沥干，蘸着酱吃，或是把洗净的婆婆丁用沸水略微焯一下，再用冷水浸泡后沥出，佐以辣椒油、盐、香油、醋、蒜等，拌成风味各异的小菜，味道鲜美清香且爽口润津。每当全家围坐餐桌边，津津有味地乐享春季婆婆丁的美味时，常常情不自禁地赞叹婆婆丁味道的香甜鲜美，而此时女儿就会投来诧异的目光：有那么好吗，我只是吃出了淡淡的苦涩……
　　是呀，婆婆丁本来就是苦涩味道。但是，刻在我味蕾记忆中的婆婆丁味道，却是甘甜鲜香的。
　　小时候的那些年月，没有现在的冬季蔬菜大棚，更没有四通八达的运输公路，进入冬天后，家家户户餐桌上的蔬菜就是储藏的萝卜、白菜和土豆，还有自家腌渍的咸菜和酸菜。唯有等到春阳倾泻，温暖了遍地草木，家乡的人们才能吃上新鲜山野菜。林林总总的山野菜中，婆婆丁是最初长出的精细山野菜，也是最早满足山里人寡淡了一冬天的舌尖，人们自然会感念春天的婆婆丁，深深眷顾春天婆婆丁的味道。
　　春意来临，冬眠在山坡田野中的婆婆丁根子总是最早感知春光，迫不及待地发出幼芽，由于婆婆丁的叶子还很稚嫩纤小，人们会连同部分根子一起铲下，这样的婆婆丁咀嚼在嘴里时真有些淡淡的甘甜和鲜香。伴随春色的浓重，婆婆丁也逐渐长大，叶子越来越浓绿起来了，此时的婆婆丁味道更加鲜明，突出了苦涩滋味，但依然蕴涵着淡淡的甜鲜，食之舌齿润爽，耐人寻味。早春时，婆婆丁才长出一点点嫩叶，家乡的山野里就会闪动采山菜者的绰绰身影，有的拿着一把小镐，也有的挥动一只小铲，还有的仅操一柄小刀，就挎篮背筐去满山遍野寻觅婆婆丁。夕阳西下，采山野菜的人们踏着晚霞橙色光影涂抹出的一道道余晖，载回了满筐满篮春的希望和喜悦。伴随炊烟的袅袅升腾，家家户户的温馨晚餐中飘溢出婆婆丁那沁人心脾的味道……
　　离别家乡后的几十年，每逢春天都会沉醉在婆婆丁的味道中。因为历经时光浸润，婆婆丁的根叶间早已长满春天的味道，长满年少的味道，更长满了故乡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