咀嚼大山的味道
本报记者 陈兴权
春天的阳光总是带有一丝挑逗,催促着回归自然的脚步。
虽过了纵酒放歌的岁月,但童年时翻山越岭挖菜的场景却依然清晰可见。
童年的记忆参杂着苦涩与沉重。在那野菜与读书等同的年代,挖野菜几乎成了每日必做的功课。由于当时年纪还小,对擦肩而过的大山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,只知山中有野菜这一简单的概念。
5月的一场春雨,给久旱的大地带来了生机,更为人们春天出游提供了绝佳良机。
5月10日,为了感受大山的气息,品味森林里的泥土芬芳,记者在东辽县林业局森林病虫害防治检疫站站长刘明江的带领下,到寒葱顶“野”了一把。
选择寒葱顶并非随机而定。一是当地有可做向导的好友;二是该山丰富的野生植被资源;三则是为了看寒葱。
与刘禹锡的“有仙则名”不同,位于东辽县辽河源镇与东丰县沙河镇交界处的寒葱顶,是因野生寒葱而得名,且蜚声省内外。作为国家级森林公园,这里不仅有茂密的野生天然林,更有数百年的历史文化沉淀。清初时期,寒葱顶被敕封为“盛京围场”,是清朝历代皇帝到此行围狩猎的场所,被誉为“肇迹兴王”的龙脉之地。
在去往寒葱顶的途中,谈论的话题自然是寒葱。学《林业科学》的刘明江说,我只是在书中见过寒葱,没见过实物。言语间流露出对看寒葱的期待。
车到辽河源镇宴平小街,与被“邀为”此次春游向导的好友张祝法汇合。祝法兄今年已52岁,敏捷的思维、流利的语言表达给人干练的印象;但很多第一次与其见面的人,都会对他不过百斤的瘦弱身材给予同情。他不仅是辽河源镇派出所的“抓逃”高手,还是行走大山之中的挖野菜行家,难怪他自嘲为“山兔子”。当我们提出想看寒葱后,他竟爽快地满口答应,并说自己不仅见过,还吃过。
有人曾断言,80%的辽源人不曾见过寒葱。想看寒葱要有缘分。
汽车在通往小寒葱顶子的乡道上疾驶。此时,周边的群山已脱离了“丘陵”的束缚,矜持地表露着自己是长白山哈达岭的身份。
在群山环抱的辽河源镇安北村5组,“向导”祝法兄将我们带到了一户农家菜园旁,指着成片的小苗说,这就是你们想看的寒葱。
看似容易且有些突然的邂逅,瞬间让我们成为了有缘人。
狂吠的狗叫引来了农户的主人。或许是被一群陌生人围在菜地旁的指指点点,主人显得很紧张。当问起这是不是寒葱时,主人的表情令人琢磨不透:这是黄花菜幼苗。并坚称自己家没有寒葱。刑侦出身的“向导”则肯定地说:“我在你家见过。”说话间,“山兔子”已“蹿”到了一处废弃老房前,指着院内的两株长着椭圆形叶片的植物喊我们,这就是。农户主人无奈地看着我们,辩驳道,就那两颗,想看寒葱,“‘后街’有都是。”
“后街”一词还是让人敏感的。想必读过该书的人都会发神经。
村民所说的“后街”,其实不过距此百十米。一位正在打扫院落的大嫂再次指点我们:前院那家多。说完自顾忙着手中的活计。
透过木栅栏的缝隙,一种陌生植物的梗茎在微风中摇曳起伏,似乎与远道而来的我们打着招呼。难道这就是寒葱?大家立刻围了过去。
或许是听到了我们与农家大嫂的对话,田地中的两个男人并不在意我们这群突然现身的陌生人,依旧不紧不慢地干着农活。恰恰此时,农户的房门开了,女主人快步走了过来,并拔高声调质问我们啥意思,大有张飞在当阳桥喝退曹兵的味道。
当我们表明身份,说明来意后,热情、淳朴的民风遂即回归了这个普通的农家院落。女主人不仅告诉我们这就是寒葱,还邀我们进行了品尝……
“向导”的侦察能力再次显现。就在我们与女主人搭着话的功夫,祝法兄已转入了农户东边的一块菜地,并喊大家过去。
这是一片一亩多的园田地,面积是看过寒葱地块的几十倍,男主人正在里面移栽寒葱幼苗。看到有近半亩地的寒葱,大家兴奋异常,不时问这问那。搭话也渐渐转为采访。
户主叫薛仁宝,今年61岁。他告诉记者,他家后山就是小寒葱顶子,现在山上寒葱还有,就是非常少,只有熟悉寒葱生长环境的人才能找到。
薛仁宝还告诉记者,他家培育寒葱的历史要追溯到2002年。当年,薛仁宝眼看日渐稀少的寒葱突发奇想,便把寒葱挖回家里栽种。在经过12年的种子繁育,6茬幼苗的移栽(注:寒葱种子两年发芽),薛仁宝的寒葱总数已达到了3000多株,成为安北村5组培育寒葱最多的户。同村人见薛仁宝繁育寒葱,都认为有发展,便跟着搞了起来。现在,仅5组就有7家农户培育寒葱。
到过寒葱顶的人不计其数,但见过寒葱的又有几人?是我们幸运?还是寒葱的不幸呢?本是山中的精灵,却繁盛于田园,彼废此兴中,犹同寒葱的味道,让人难说清楚。若抛开归宿不论,此举也未尝不可,待他日根深叶茂,回归大山则成自然。
听说我们还要登山,好客的女主人特意为我们煮了自家产的笨鸡蛋,并再三说下山后回她家吃饭,让人心生温暖。
因地处长白山哈达岭南部,小寒葱顶子的最高峰为海拔620多米,虽未列名山大川,但在辽源境内却是屈指可数。
出村庄不过数百米,便到了路的尽头,大家弃车徒步。“向导”说从此处登顶有近4公里的路程。
滚热的鸡蛋下肚后,大家开始做冲顶准备。然而,刘明江的一句“这是‘老豆秧’”提醒了大家:我们是为山菜而来。
术业的专攻在此分化得淋漓尽致。“山兔子”转眼跑出了大家的视线;刘明江则向我们介绍着各种山菜的成分和营养;摄影记者则忙于构图、找角度。看着东薅一把,西拽一下的刘明江,我暗想,他眼里除去拉拉秧(学名葎草)带刺不能吃外,几乎都可食用。
“想采山菜,跟我来。”消失的“向导”不知何时又转了回来。大家便紧随其后,鱼贯地走进了杂草丛生“沟壑”中。
突然,走在前面的“向导”一个紧急“刹车”,随即听到扑棱一声,一只小鸟在人群中飞了起来。“这有鸟窝。”“向导”随便丢了句,便继续在前探路。我四下张望,却见沟边尽是青草、枯叶,根本就没有鸟窝的影子。直到同行的夏景明,将手放到鸟窝的上方,我才看清蒿草遮掩下的鸟窝。走近再看,里面竟整齐地摆放着6枚鸟蛋。为了不影响小鸟孵蛋,我们在拍照后便迅速走开了。
小寒葱顶子的野生植物品种丰富。针叶林、混交林、阔叶林应有尽有,尤以天然林为最,是我市天然林保有率最高的地区之一,林下则生长着种类繁多的灌木和杂草。
刺五加,别名五加参、刺拐棒等,国家二级野生保护植物。因其既可入药,又可食用,在我市很多山中已是难觅其踪。然而,在“向导”的带领下,我们很快就见到了大面积的野生刺五加。当大家惊叹不已时,“向导”则轻描淡写地说了句,这不过是冰山的一角。
我相信“向导”说的话,心里做着大开眼界的准备。可眼前数不清的山野菜,却叫人分身乏术。
“向导”的脚快,手也快。林间、沟旁不停地走,不停地采;刘明江则是边采,边讲解,叫人既长知识,又得见识。
与大山的紧密拥抱让人兴奋,更让人乐此不疲。转眼过了中午,老乡的鸡蛋已被大家消化得差不多了,手中的两个大袋子也快“撑”不住了。
囊中已收获了20余种山菜,但“向导”因没采到“鸽子腿”和刺老芽,主张往山里再走走。这时大家才发现,其实,我们一直徘徊在山脚下,并没有走进大山,原来的登顶计划仅停留在了计划中。
该返程了。虽意犹未尽,却收获颇丰。
在鸟儿的自由吟唱中,我们绕路折返。忽然,几株绽满梨花的百年老树映入眼帘,不由让人想起白居易《大林寺桃花》的诗句。
采着松软的泥土,再吸上一口带有树木清香的森林之气,轻松、释然无以言表。
本版图片由本报记者 夏景明 摄
本版策划 咸凯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