渡 口

渡 口
任随平 甘肃静宁县城关镇西关小学

 

  远去了,渡口,像一叶帆远逝在记忆的河流上。
  记忆中的渡口处于三面环山的村庄出口,西高东低,是一片阔大的水洼,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渡口,但因其阻隔了村庄与外面的世界,亦因生活在外的人往来于村庄,便有了“摆渡人”,于是,摆渡便成了村庄与外面世界连接的唯一方式,水洼便也成了渡口。
  夏日晴好,我们总喜欢围聚在渡口边上玩。高大的杨柳树绿荫婆娑,修长的枝条摇摇曳曳地垂落下来,拂着水面,水面上就荡起一波波水纹,悠悠扬扬地荡漾而去,搅得柳叶的影子碎碎裂裂,被那荡漾着的波纹驮了去,我们就站在水岸边的台阶上出神,抑或捡了柳枝向着水中好生搅动,之后便是长久地喊笑。这样玩着的时候,三五只野鸭悠悠然从丛草中划出来,摇晃着脑袋,似乎还在回味着昨夜未尽的梦呓。风拐了个弯,从村庄的出口挨挨挤挤地涌过来,贴着水面疾跑,那野鸭机灵地将头扎进水里,避着,及至重新伸出头来,一脸的羞赧,甩甩头,径直向前游去。
  太阳升起来,三三两两出行的人们出现在了渡口,他们或手提帆布挎包,或肩扛了蛇皮袋,满满当当地来到水岸边。摆渡的木筏被一根麻绳揽着,拴在临岸的柳树上,从昨夜到今晨,从春到秋,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守候着,它知道它将以数根木条,外加几根绳索串联而起的身躯载着村里人的渴望出去,再从对岸将山外的希望驮进来。
  村民们人人都是摆渡人,除了我们这些玩乐的孩童之外。
  他们事先将要运出去的物品整齐地码在木筏的中间位置,一层压着一层,一物接着一物,相互咬合着,这样就不至于在木筏漂流时物品滑落,也不至于因物品重量不均衡导致木筏失衡。等这一切都摆放停当之后,若是同行者有两人,他们就会一前一后,各自持了木桨,之后解开缆绳,后面的人将木桨对着水岸使劲推一下,木筏就顺着逆向开始行走。就这样,前后两人共同划桨,向着对岸渐行渐远。
  这时候,我们总会站在岸边,跳跃着,喊叫着,似乎大人们的每一次出行,都会给村庄带来欣喜的变化,至少,带回集市上新鲜的物事,包括红油纸包裹着的点心,和日常生活所需的油盐酱醋,幸运的时候还会得到一块方形手帕,以及女孩子所钟爱的红头绳。
  于是,整个下午的时光,我们都会在水岸边度过。
  及至暮色四合,往往是炊烟袅娜升起的时候,就有人窸窸窣窣解开缆绳,以出发前的同样形式将物品整齐码放,以同样的姿态划了木筏,向着村庄的方向划过来。我们也总是不厌其烦地等待大人们再次将缆绳拴好在柳树上,才会跟随了他们顺着草木清香的屋舍蹦蹦跳跳地走回来。
  就这样,渡口年复一年,日复一日地运送着村庄的梦想,在山里山外的轮回里成长,壮实,直到有一天,数架突突作响的挖掘机接连数日的奋战,在临近水岸的山崖边开出一条宽阔的道路,并铺上了砂石。
  而今,渡口已成为了记忆,代之而起的是一座机砖生产厂,木筏亦隐没在了记忆深处,车水马龙的运输车辆担负着村庄兴旺的重任,在日夜奔忙中,将村庄的梦想运送到了城市的各个角落。
  远去了的渡口,远去了的梦,而唯一不曾远去的,便是梦境深处甜蜜馨香的牵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