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天里的叛逃

夏天里的叛逃
金子萱 浙江乐清中学高一(二)班

 

  那是两年前的一个夏天晚上,夜空褪去白日的灰蓝,剩下一片深沉的黑。浓黑,也许这才是天空原本的色彩,只是平时闪耀的群星或是七彩的阳光将它隐藏得太好了。
  我特意挑了没有灯光的地段回去,白色的校服与躲在或深或浅的夜色里的灌木丛不断地摩擦出沙沙声。我不仅没有放缓脚步,反而越走越快,也许是心底迫不及待地想逃离吧!
  行道树挥发的农药味混杂着夏季黏稠的闷热气息,使我胸口更加沉闷,拨开不时拂面而来的柳树繁茂的枝条,我冲进寝室,曾经温暖的床铺现在只剩空空的床板,我拎起行李就跑下楼来!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厉害?是怕自己反悔?怕经受不起离别的悲伤?还是——
  视线尽头的铁门是上锁的!我懊恼地转身——只好重新上楼请生活老师开门了,即使不愿意让她知道我要离开。
  铁门边出现了一个身影,是她,睡在我上铺的她。早上她还让我明天陪她去买零食,然后我撒了谎,说“好”。
  ……不敢直视她的眼睛。
  “你为什么在这里?你爸妈为什么要把你的书全搬空了?”我抬起头,她很自然地注意到了我的包。“你要走了?”她吃惊地问,脸上瞬间就有了决堤的前兆,想必不用回答,她心中也明白。“我……”我张了张嘴,却说不出话。
  突然好想抱抱她,铁门却将我们隔开。又陆续回来了几张熟悉的面孔。她们纷纷走上前,双手伸过铁栅栏,拉住我:“你要走?”“你要去哪里?”“你要转学?”……你,你……
  ……点头。“我妈妈要去另外一所学校教书了,顺便把我也带走!”
  “那你为什么不留下来?你为什么不早说啊?”
  沉默。
  望着着急的她们,心中有痛,但是对这所学校却仍留恋不起来。
  曾几何时,室友们的深厚情谊和善意的安慰也缓解不了铺天盖地的奥数竞赛、重高提前招的高压。起早摸黑地刷题、让人欲哭无泪的分数、孤独无助的罚站、讲台上那个人不断的嘲讽……那么多那么多的委屈和伤痛不是室友们善意的言语能抚慰的了的。
  母亲的工作调动只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,其实,我的心里早就想逃离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了,割舍不下的只有她们,这群一起哭过笑过的伙伴!
  拎着大包小包的父母到了宿舍楼下,生活老师也终于察觉并下来开门了。她只是惋惜地告诉父母,你们的孩子很乖!然而,一个“乖”字,在分数面前有什么用呢?又能证明什么呢?既然发现自己不适合奥数竞赛,又何必天天浪费时间写那些永远弄不懂的题。也该换个环境备战中考了吧!
  “该走了!”父亲催促道。母亲看了看这群差不多年纪杨柳枝般柔弱忧伤的女孩们,说:“拍个照吧,做个留念!”于是,晚上十一点,校园惨淡的路灯下,女生们自发站好了,拍集体照。其中一个对着我走过来,却说不出话,捂着脸呜咽着跑上楼。望着她的背影,我眼圈发红,曾经憧憬着一起考进乐中,现在却不告而别,我没有资格要求她原谅我了!
  旁边的女生紧紧地搂住我的肩膀,平日强悍的她今晚没有一丝表情,她不敢看我,怕是要落泪。耳边有轻微的抽泣声,我没敢去看是谁!“笑一下!”妈妈看着镜头说。谁都没有表情,大家都是红红的眼圈。拥抱,拥抱,她们回之以更紧的拥抱,仿佛不松开我就会可以永远留下来,继续陪着她们上学放学。
  去意已决的心本以为坚如磐石,此时也开始出现裂缝。“咔嚓”两声,定格住无数悲伤的脸。只有当事人似乎悲伤得麻木了!
  上车后,便蜷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:明明是燥热的夏天怎么可以如此的冷!“不要难过,大家都还是朋友,还能见面的。”母亲从背后将我环住。
  难过?开心?后悔?我说不清。夏天的记忆如泡沫般变得虚幻,好像自己是局外人,好像一切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。抬头,偌大的天空竟只有一颗星星,不知它是否因为离经叛道,如今已迷失了方向?
  窗外的知了,窗外的树,窗外的教学楼飞快地倒退,最后连校门也看不见了。虽是盛夏,地上却已经有落叶了。夏天走了,回不来了,以后会有无数个夏天,只是、只是回不来了,这里还会有无数个夏天,只是再也不属于叛逃的我以及留下的她们了。车猛地一刹,探照灯透过玻璃,晕开数种颜色,像夏天的阳光,但是失了温度。埋头,身子缩得更紧了。
  在十四岁的那个夏天里,我曾有过一次叛逃,为了逃离无穷无尽的奥数题和无数次的竞赛失败,为了心中渺茫的文学梦和乐中(重点高中)梦,我逃离了原来的学校。不知道远方是平坦还是泥泞,成长的路上,我依然在追寻着我的梦,而那个夏天,那个原本火热的夏天,被我弄丢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