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妹和母亲的战争

秋妹和母亲的战争
曾繁斌

 

  听到同学们围在一起谈论自己的母亲,秋妹下意识地把头侧向了墙壁。
  秋妹知道,自己的母亲真没啥拿得出手的。两年来,秋妹越发觉得“母亲”这两个字刺耳了。
  秋妹在心底烦透了母亲。也是,母亲没文化,没见过世面,身子骨瘦小羸弱,才过四十,就已满头苍发。有一回,母亲来学校找秋妹,老师把她当作了秋妹的奶奶,秋妹可是难堪了好一阵子。这还罢了,最重要的是,母亲顽固地迷信神佛。前年,秋妹就为这事跟母亲大闹了一场。
  那年那天的下午,见母亲又在敬神拜佛,秋妹冲上前去,把烛台香座一股脑全推倒了。向来细声和气的母亲慌了神,她恼怒地将秋妹一把推开,收拾着桌上的残局。
  秋妹冲着母亲吼,成天就想着敬神敬神,哪有什么神啊?因为你吃斋,别人在我们背后指指点点,你没受够我们可受够了!
  母亲回头瞪了秋妹一眼,继续虔诚地摆弄着香案。
  你吃什么斋!我告诉你,你根本就没断过荤,你吃的鸡蛋也是荤。你拜的神早不灵了!
  死丫头,乱讲什么?母亲拂了拂耳畔的几丝白发,又对着香案叩拜不已。
  秋妹咬了咬嘴唇,跑了出去。半晌,她寻着两个孵蛋闪了进来。
  “我让你信佛,我让你吃斋!”秋妹猛地把手里的蛋往地上一掷。“啪啪”的两声,地上摔出了两糊血团。“看到没,蛋会变小鸡!你吃的蛋,全是荤!”
  母亲的脸瞬间白一块青一块,眼神逐渐暗淡下去。
  父亲听到响动,走了进来。见到地上的“血团”,父亲的脸阴了下来。“你的书白念了!”父亲一巴掌抽在了秋妹脸上。
  秋妹一下子愣在那,脸上火辣辣地痛。当她看着母亲蹲在沟边干呕,心里忽然充满了快意。这份快意像是脸颊腾起的一丝火苗,顺着脖颈,钻到心里,在某个角落里燃烧起来。我有什么错?错的是她!秋妹把自己关在房里,抽泣了整整一夜。
  母亲对神佛更加虔诚了,以前爱吃的蛋也彻底不沾了。秋妹心里快绝望了。她开始了和母亲的冷战。秋妹横下了心,只要母亲还吃斋敬神,她便不搭理母亲。这一拧,就拧了两年。想起这些,秋妹叹了口气。
  一束阳光斜斜地照进教室泻在墙壁上。秋妹伸出手掌,轻轻地触了触如水的光束,想要握住它,光束却透出指缝,淋洒在桌上。秋妹把头埋进书里,闭上了眼睛。
  下午的科学课上,老师让大家讨论身边的迷信。当着全班同学的面,二胖讲起了秋妹母亲吃斋信佛的事。他声情并茂的表演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。秋妹恼红了脸,冲着全班同学嘶吼几句,便冲出了教室。
  秋妹在河边苇丛里躺了下来。一想到同学几次嘲笑自己,秋妹心里不由又抱怨起顽固的母亲来。石子一颗接一颗地砸进了河水里,泛起一圈圈的粼波。秋妹静静地躺在那儿,看着白云在天空荡来荡去,看着村子里飘起了炊烟,看着夕阳渐渐悬坠西山。对了,今早父亲带母亲去城里看病,也不知怎么样了。秋妹想起这茬,赶忙提脚往村里跑去。
  吃过晚饭,父亲倚在门口吧嗒吧嗒地抽着烟。趁母亲休息了,父亲对秋妹说了心里掖着的话。母亲得的是瘤,是大病,要动刀子。可是医生说,母亲的身子这么弱,挨不住。还说,母亲要尽快养好身体来,不然就迟了。可是,母亲却还是一点肉不吃,哪有营养补身子。父亲看了秋妹一眼,又把话咽了回去。听到这个晴天霹雳,秋妹愣在那儿,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。
  夜很深了,月亮隐进了云层里,只有远处的猫头鹰时不时地暗叫。秋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悄悄地流泪。自己已经两年没有喊过“妈”了。如果当年不是自己和母亲较劲,也许就母亲就不会成这个样子了。
  秋妹想好了,明天一早就去掏鸡窝,再好好陪着妈看病。想着想着,秋妹睡着了。在梦里,她梦到自己喂母亲吃鸡蛋。母亲轻轻地抚着秋妹的头,笑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