拐 杖

拐  杖
章子怡 陕西商南县鹿城中学高三（8班）

　　父亲过世了，病床前坚挺地竖立着三副拐杖。
　　父亲有三个儿子，我是老小。近些年来，驻足于城市里，我的事业风生水起。大哥二哥都成了家，也远在他乡。家里的经济有了三个男人的支撑，老家的父亲和母亲生活得也算得上是如登春台。
　　中秋节临近，我收到了父亲的来信，信上只有几句话：“爸老了，身体越来越差了，腿脚不好了，爸啊，想要副拐杖。”信是用陈旧的油黄纸写的，但信封却很精致，字迹歪歪扭扭，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看明白信的内容。读罢，我便出了门。
　　暖阳当空，风和日丽，路旁的白桦树随着微风摇曳着手掌。不是为了给父亲买拐杖，我平时工作哪有时间看得到眼前之景。大城市里多得是繁华的街道，木匠店却少有，绕过了七八条街才找到一家：木屑布满了屋子里外，斧头、削木刀横七竖八地躺着，我小心翼翼地迈着脚步，每走一步，透过阳光的空气里就激起一团灰尘。“老板在不在？”我扯着嗓子对着屋里大声地喊道，走出来一个壮实的男子，“需要点什么呢？”
　　“有拐杖吗？”
　　“有。”应声他便甩过来一副实木拐杖，我看着挺结实的便拿着到了邮局，急忙给老家的父亲寄了过去。
　　没过几天，父亲又来信了，可是信上什么也没有写——父亲把拐杖退了回来。可能是父亲嫌这拐杖太不美观吧，于是我联系了外地的二哥。
　　二哥听完我的话，“老三，你老大不小了，咱爸要拐杖你怎么能那么敷衍他呢！”我有点愧疚，支支吾吾地回答道：“那……那咋办啊？”
　　“还能咋办？我去专卖店买一副给爸邮过去。”我悬着的心沉了下来。
　　谁知过了几天，父亲又将拐杖退了回来。这回我们都傻了眼，不知道父亲用意是什么。最后还是大哥说：“爸是嫌这拐杖比不上别人家的，档次不够吧。我呀，有个生意上的朋友要从意大利回来了，我托他买一副高档次的拐杖吧。”
　　第二天，大哥的朋友带回一把最新式的拐杖，不仅能放音乐听广播还能当椅子当雨伞，我把这集多功能与高档次于一身的拐杖寄回了老家，心想父亲这回该满意了吧。
　　没想到，父亲还是把拐杖寄给了我们。我心里不太高兴，听大哥二哥那意思应该也是眉头紧锁。大哥和二哥说：“这咱爸怎么了？”
　　我们像是要打仗的士兵商量对策，觉得父亲越老越难伺候了，决定问问父亲到底想要什么样子的拐杖。还没来得及写信，我却收到了家里的短信：父病，速回。
　　我看着信，心里有点焦虑：“要不然咱们回去看看吧？”二哥发消息说：“回什么呀，我这中秋节搞活动呢，生意那么多。”大哥也说：“就是呀，我要带老婆孩子去大连度假，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。咱妈也是，老了谁还没个病啊，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，真是的！”我一想，只能我先回去看看情况了。
　　我第二天向公司请了假，坐上了回老家的火车。回到家，小楼房的大门锁着，邻居的婆婆说我爸妈在人民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了呢。
　　我赶紧打车奔到医院。几年不见，父亲苍老了许多，我快认不出来他了。父亲以前啊，是种地的，咬紧牙关送我们哥三个去省城念小学、初中、高中，供我们上大学，直到后来我们都参加了工作。白发苍苍、颧骨突出、面容憔悴的父亲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，我眼睛一酸，眼泪不由地打转。
　　看见我了，父亲原本呆滞的眼神忽然地亮了，赶忙拉住我的手，想要起身看门外，在找着什么：“他们俩呢？”
　　我没做错事但我却感到了羞愧，头一低：“他们……这几天太忙了……”
　　“唉！”父亲失望地叹了口气，目光瞬间黯淡了，安静地躺在病床上，我明显地看到父亲的脸上一颗混浊刺眼的泪珠流了下来。
　　我吓了一跳，急忙拉住父亲的手，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打破这寂静的空气。
　　夜里突然下起了暴雨，电闪雷鸣，村里的白桦林被雨水冲刷，像是受了惊，都蔫了。
　　父亲的口里似乎在念念有词，我小心地起身，侧着身体，听父亲的喃喃自语：“……拐杖……拐杖……我的拐杖……”
　　我看到母亲醒了，我问母亲：“不是才给爸买了几副拐杖吗，他都不喜欢吗？”
　　母亲看了看病床上的父亲，又看了看我，脸上浮起了一丝苦笑：“傻孩子啊，你们哥三个小时候不是说等你爸老了，要当他的拐杖，陪他去看山游水吗？眼看中秋节到了，几年不见你们。他的拐杖，可不就是你们兄弟三个吗！”
　　我顿时惊呆了，心里一阵阵的痛着。第二天清晨，父亲显得格外安静，他是带着深深的遗憾离开了。
　　我们哥三个坚挺地站在父亲的病床前，坚挺地站着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