语法人生:做好每个词,才是好文章

语法人生:做好每个词,才是好文章
——周庆荣散文诗《爱的时态》赏析
  范恪劼


  如许年来,周庆荣笔耕不辍,但从不在原地打转。他以笔为锄,多维拓展,在散文诗园地培植出非他莫属的卓立独到。这种独到,是思想灵魂的犀利穿透,是语言功力的质感毕现,是文体边界一再突破的豪迈行先。
  《爱的时态》可谓庆荣先生诸多散文诗诗章中颇有代表性的一篇。他别具慧心地将一辈子用语法、句法、时态来编制并解析、复审并自评。诗人一直守持“隐忍”而耽于“沉默”。这可以从庆荣之前的诸多文本中获得解读。
  隐忍什么?
  “很多荒谬的现象我们置之不理,在阳光明媚的湖畔,在夜深人静的灯光下,在冬日的壁炉前,我们捧着史书,认真地读。”
   (《我们》)
  沉默何状?
  “它们就是不说话,更不说过头的话。
  它们踏踏实实地过着日子,一块砖挨着另一块砖,它们不抒情,它们讲逻辑。”
   (《沉默的砖头》)
  正缘于此,一直将担当、理想和远方恒置于“有”中的诗人,才横空出世这么一句——“ 一想到爱,我的沉默就变成动词的模样”,新异炫目、活色生香。动词之动,是发动、行动、主动之动,是动色、动心、动魄之动,是心有猛虎玫瑰绽放之动,是由概念而言行、由中性而偏执之动,是由副词、补语、宾语之附设而跃升主语主位主公之动。现实中,仿佛居于主语的词们何其众多!唯周庆荣直陈,如不曾怀抱爱,跃升主语如何可能!爱,成了一个人找回自己、恢复主人身份、拥抱未来的不二法门。以下进入人生句法的三段式剖析:“过去时”的囿于“纪律”森严徒有“梦”;“过去完成时”的有花无果“很快地忘了”;“现在进行时的“忍耐”,外部力量种种,内部放弃种种,明晰而坚定的是“爱我之外的一切,阳光我爱,黑暗我爱,春天我爱,冬天我决不仇恨。”行文至此,诗人改换笔法也调整文气,让另一个纯客观外在的“语法”充当“法官”,追问“我一般的将来”。已经对过去三态有了自我审视判定的诗人,胸有成竹,他断定法官“会失望地找不到判词”,他也交出决心和自信——“决心抛弃一切复杂和阴暗的心理,世界的将来就是我的将来”。到底属于未来的最后时态“将来完成时”是何种结果?诗人坦言,那“是一个句号,它也不由我管”;他所倾心的、专注的唯有“如何完成活着的动作”——让自己这个已经握有主动权享有主动力生成个体动力学的“动词”,遵从最高和最后的圭臬——那就是“语法的全部规则是热爱和信念”。
  窥一斑而见全豹。本章既呈现着周庆荣散文诗的总体风格,气场宏大、视域开阔、情怀温润、意蕴深沉、风姿明亮,又标示着“这一个”的特有纹理与光彩,将穷究深研的理性与豪迈弘敞的诗意有机交织并相融共生,虽忧患而不忧伤,有悲悯而不悲观,在人生语法的持续构建中,用词必落地有声,成文必谨严有度,为人必“爱我之外的一切”。
  一直未曾放弃将历史、文化、时代和人生的思考植入散文诗的周庆荣,当他的审视最终还是聚焦于人这个主体的时候,他总是以在场的热忱投入和有我的当仁不让,不惟让一种文体血脉生生不已,更让一种人文精神鼓荡不息。爱,且深爱,直到将爱进行到底,这枚陷于众生如此之深的动词,有着自己的真理——
  “因为你们,我们是多么地热爱生活啊,一截未烧完的烛头,一封未曾寄出的信,一册已经发黄的日记,还有一张张彩色或黑白的照片。我们渴望音乐再起,故事慢慢再现,我们已无法转身,感受念变得富有意义。”
   (《我们》)